地下河的水声不再是遥远的指引而是变成了充盈整个洞穴的、持续不断的轰鸣。
水汽弥漫在空气中冰冷而湿润附着在皮肤上与之前管道里干燥的铁锈尘埃感截然不同。
光线从洞顶的裂缝渗下被水汽折射成灰蒙蒙的氤氲不足以照亮细节却足以勾勒出空间的巨大轮廓和脚下汹涌水流的幽暗反光。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怪石嶙峋暗河在中央奔腾两侧是高低不平的岩石滩涂。
林默半拖半抱着苏婉踉跄地离开管道口瘫倒在最近的一处相对干燥的岩石平台上。
右臂的伤口经过连番的摩擦和撞击已经麻木只剩下一种深沉的、搏动性的钝痛。
极度的疲惫像潮水般淹没了他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肺部火辣辣地疼。
他仰面躺着望着洞顶那些模糊的、如同巨兽肋骨的岩层裂缝灰白的光线刺得他眼睛发酸。
苏婉躺在他身边呼吸依旧微弱但脱离了管道绝对的黑暗和窒息感后她身体的剧烈颤抖似乎平缓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生命力正在缓慢流失的虚弱。
她不再呓语只是偶尔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像受伤的小动物。
安全了吗?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更深的疑虑压了下去。
陈静没有出现不代表她不知道这里。
这个溶洞是否仍在她的监控之下?那条暗河通向哪里?是生路还是另一个更巨大的迷宫入口? 林默强迫自己坐起身。
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他检查了一下苏婉的状况她的手腕上那个被解开的腕带留下了一圈浅浅的勒痕皮肤苍白得透明。
他需要水需要处理伤口需要弄清楚身处何地。
他爬到暗河边河水湍急颜色幽深看不清底。
他用左手掬起一捧水冰冷刺骨带着一股浓郁的矿物质和苔藓的气息。
他小心地尝了一口除了冰凉没有异味。
他喝了几口冰冷的水滑过喉咙暂时缓解了灼痛感。
他又掬水清洗了一下右臂的伤口冰冷的水刺激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但伤口表面的污垢被冲去露出翻卷的皮肉看起来更加狰狞。
回到苏婉身边他试图给她喂点水但她牙关紧闭水大多顺着嘴角流下。
林默用湿润的布条轻轻擦拭她的额头和嘴唇动作笨拙而生疏。
这种照顾他人的本能对他而言是陌生的仿佛在操作一件精密却又不熟悉的仪器。
做完这些他靠在岩石上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被他们撞开的管道栅格口。
它像一张黑色的嘴嵌在岩壁上提醒着他们来时的路和可能尾随而至的危险。
然后他的目光落回到自己的左手——那本硬壳笔记本依旧被他紧紧攥着封面上沾满了水渍和污迹。
还有口袋里那个冰冷的金属柱。
此刻在相对“安全”的间歇里在身体极度疲惫而感官暂时不再被生存危机完全占据的时刻之前被强行压抑的、混乱的思维碎片开始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
不再是管道中那种电光火石般的闪回而是像暗河的水流缓慢却持续地冲刷着他的意识边缘。
他想起了指尖划过笔记本刻痕的触感。
那些线条那些符号……它们不再仅仅是疯狂的涂鸦。
在昏暗的光线下他仿佛能“看到”它们之间某种隐约的关联像一张模糊的网。
一些符号反复出现与管道中那个接线盒、那个掉落的金属柱、甚至与苏婉腕带的结构似乎存在着某种遥远的呼应。
这不是逻辑推理而是一种缓慢的、直觉性的渗透。
仿佛“林”的绝望和偏执正通过这些刻痕一点点渗入他的感知。
他想起了陈静。
不是她追击时的冰冷杀意而是更早的一些片段。
她穿着白大褂站在仪器前记录数据时平静的侧脸;她调试设备时精准而优雅的手指;她偶尔看向苏婉时那种……混合着审视与一种近乎“欣赏”的复杂眼神。
那种眼神当时让他觉得是医生的专注现在回想起来却带着一种收藏家打量珍品的毛骨悚然。
这些记忆碎片与笔记本的刻痕、与眼前的溶洞环境、与身体的疲惫和伤痛交织在一起开始产生一种奇异的化学反应。
林默感到自己的思维模式正在发生一种缓慢的、不可逆的转变。
曾经那种快速、跳跃、倾向于外部博弈的思维方式像退潮般远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内向、更沉浸、更倾向于在内部构建联系和模型的倾向。
他不再急于寻找下一个出口而是开始试图理解这个系统的“规则”理解陈静的行为模式理解“林”留下的线索背后的意图。
这种转变并非主动选择而是环境压迫和内在积累的自然结果。
就像一条河遇到阻碍不会消失而是会改变流向侵蚀出新的河道。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奔腾的暗河。
水流是这里最显着的特征也是唯一可能的方向。
但河岸两边是陡峭的岩壁直接涉水而过在湍急的水流和未知的深度面前无异于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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