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笑了。
不是愤怒的冷笑也不是无奈的苦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看到了某种可笑真相的、轻松的笑容。
这笑容让王德发愣住了后面训斥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周围的同事也感觉到了异常纷纷从隔板后探出好奇的目光。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陈洋缓缓站起身动作不疾不徐。
他从背包里拿出那份刚刚打印出来、甚至还带着一丝温热的辞职信平整地放在桌面上用指尖轻轻推到王德发面前。
“王主管”陈洋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清晰地回荡在突然变得安静的办公区“你说得对。
这份工作确实不适合我。
” 王德发瞪大了眼睛似乎没反应过来:“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陈洋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世界很大味道很多我不想把自己困在这杯白开水里。
我辞职现在立刻。
” “哗——” 整个办公区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
坐在陈洋旁边的王强手里捏着的半块饼干“啪嗒”掉在键盘上他张大了嘴像是第一次认识陈洋一样:“洋哥!你……你来真的?!就因为挨了顿骂?房贷怎么办?信用卡怎么办?下个月房租你拿什么交?!” 陈洋没有回答他开始动手收拾自己那方小小的格子间。
一个印着公司Logo的马克杯(他决定不要了)几本属于自己的专业书抽屉里那盆他悉心照料却依旧半死不活的绿萝——这是他工位上唯一的带着生命气息的东西。
“陈洋!你给我站住!”王德发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上有些挂不住色厉内荏地喊道“你想清楚!职场不是儿戏!你以为辞职很潇洒?我告诉你出了这个门以你的资历想再找到同等待遇的工作难如登天!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陈洋将绿萝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的侧袋拉上拉链将背包甩到肩上。
他转过身面向王德发也面向所有或震惊、或疑惑、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羡慕的同事们露出了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
“王主管各位同事”他的目光扫过这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以后保重。
如果……如果哪天大家想吃点真正有‘味道’的东西可以来找我。
”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留恋挺直了那被PPT压抑了太久而有些习惯性佝偻的脊梁迈着坚定而轻快的步伐在无数道目光的洗礼中走出了这片他困守了三年的“牢笼”。
玻璃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那个世界。
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眼空气里带着汽车尾气和早点摊食物混杂的味道但陈洋却觉得这空气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清新。
他没有时间感慨。
掏出手机银行APP的余额提醒短信还在——系统赠送的一万元已经到账加上他本就不多的积蓄总计一万三千八百六十五块三毛。
这是他全部的“创业基金”。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地图搜索最近的、最大的旧货市场。
接下来的整整一个下午陈洋都泡在嘈杂、拥挤、充满烟火气的旧货市场里。
这里的一切都与之前光鲜亮丽的写字楼截然不同。
他需要一辆三轮车。
不是新的他买不起。
他需要它足够结实能承载他的梦想起步。
他一家一家地看一辆一辆地挑。
最终在一个满脸褶子、叼着烟卷的老大爷摊位前他看中了一辆。
车身是深蓝色的油漆斑驳露出了底下的铁锈但骨架看起来很扎实轮胎花纹也还清晰。
老大爷开价六百。
“三百五。
”陈洋尝试着还价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认真地为了生计而讨价还价。
“小伙子你看看这钢圈你看看这链条!五百最低了!” “四百我诚心要而且我就在这市场里还要买别的东西。
” 一番唇枪舌剑最终以四百三十元成交。
陈洋付了钱推着这辆沉甸甸的三轮车感觉像是推起了自己人生的新篇章。
接着是炉灶。
他需要一个火力足够猛能支撑快速出品的燃气灶。
他在一个堆满各种五金和厨房设备的摊位前停下根据脑海中“基础厨艺”知识里关于火力的理解挑选了一个看起来保养得不错的不锈钢双头燃气灶又配了两个崭新的燃气阀和一大卷防爆管。
又是好几轮的砍价花去了他八百块。
汤桶要够大材质要厚实保温性要好。
他选了一个一次成型、带盖的不锈钢桶花了两百。
碗筷……他放弃了那些花花绿绿的塑料碗选择了最朴实无华的白瓷碗厚实端起来不烫手。
筷子选了原木色的竹筷。
又是一笔开销。
当他将最后一件厨具——一个厚实的杉木砧板固定在三轮车的一角时夕阳已经将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金色的余晖洒在他汗涔涔的脸上也给他这辆满载着希望的破旧三轮车镀上了一圈耀眼的光晕。
这辆破三轮吱呀作响与他之前工作的摩天大楼格格不入。
但此刻在陈洋眼中它比任何豪车都更珍贵更承载着他破釜沉舟的未来。
他跨上三轮车双脚用力一蹬。
车轮发出“嘎吱”一声然后开始缓缓转动带着他驶离了这片嘈杂的市场驶向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驶向一个充满未知、挑战与无限可能的新世界。
晚风吹拂着他因为汗水而黏在额前的头发带来一丝凉意。
就在这时仿佛某种无声的提醒他的视界边缘一个半透明的、散发着微光的数字悄然浮现并开始不疾不徐地跳动: 【71:32:15】 【71:32:14】 【71:32:13】 时间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开始落下。
陈洋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
他再次用力三轮车加速汇入城市的车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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