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独放(十一) 电梯井道的基坑在楼侧破土动工了。
机器的轰鸣声打破了老旧小区惯常的宁静也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某种可见的希望。
钢筋水泥的骨架一天天拔高成为楼栋居民茶余饭后新的聚焦点。
陈静茹的脚踝在理疗和休养下终于摆脱了恼人的滞涩感行走间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生活似乎循着某种新的轨道平稳地滑行。
“静园小筑”的书画课依旧在周末的晨光里准时开场。
只是角落里的那个身影杨帆已从最初的笨拙“后勤”渐渐摸索出了门道。
他不仅能恰到好处地掌握水温续添茶水时不再洒落甚至开始留意每位老人的偏好——赵阿姨爱喝浓些的普洱吴伯习惯水温稍烫孙大爷的杯子里总要留点续水的余地。
他沉默地穿梭在画桌与藤椅之间动作利落了许多脸上那份初时的局促和刻意的讨好也沉淀为一种自然的专注。
这天课间孙大爷揉着有些发僵的手腕半开玩笑地抱怨:“唉老了这手腕子不听使唤勾个线都哆嗦。
要搁年轻那会儿……” 陈静茹放下毛笔目光扫过孙大爷微微颤抖的手又掠过其他几位老人同样带着岁月痕迹的手掌。
她沉吟片刻起身从书柜里取出几张新的毛边纸铺在桌上。
“来今天不画山水花鸟”她的声音清晰而温和“试试这个。
”她拿起一支稍大的羊毫笔蘸饱了墨手腕悬空笔锋在纸上缓缓游走不是勾勒具体的形象而是或徐或疾、或轻或重地划出一道道充满韵律变化的线条。
时而如老藤盘曲时而似溪流蜿蜒时而若劲风掠过。
“别想着画什么”她一边示范一边解释目光扫过众人“就想着这手腕子这胳膊肘怎么动起来才舒服、才顺畅。
跟着笔锋走让墨带着你的气走。
筋骨松开了画啥都顺。
” 老人们起初有些茫然依葫芦画瓢地跟着划拉。
渐渐地那看似无意义的线条运动竟真的让发僵的手腕灵活起来肩颈的滞涩感也悄然消散。
专注的练习中时间无声流淌。
杨帆默默地为空了的杯子续上温水目光落在母亲示范时那沉稳而富有韵律感的手腕动作上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敬佩。
课后陈静茹叫住了准备收拾东西的杨帆。
“小帆”她递过一张纸上面是她手写的几本书名和一套简易健身操的图示“有空的话去图书馆借这几本书看看。
这操早晚抽空练练对你有好处。
”她的语气平淡如同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杨帆接过纸条看着上面母亲熟悉的、清隽有力的字迹心头蓦地一热。
这不是命令也不是要求更像是一种……指引?一种将他纳入她生活经验轨道的默许。
他用力点头:“好!妈我明天就去借!” 日子在电梯骨架的日渐成型、书画课堂的墨香、以及杨帆日益融入的“后勤”角色中悄然流逝。
杨帆的变化是无声却深刻的。
他不再仅仅被动地完成母亲交代的“任务”开始主动观察“静园小筑”的需求。
他发现画纸消耗快会提前备足;看到哪位老人忘记带老花镜他会默默递上社区服务中心借来的备用镜;他甚至开始向小敏请教一些基础的国画知识虽然笔触依旧稚拙那份认真却让人动容。
一个周末的午后课程结束老人们陆续离开。
杨帆正蹲在阳台一角仔细检查着那盆曾遭重创的玉树母株。
断口处涂抹的草木灰早已被新生的组织覆盖那点曾如米粒般微小的嫩绿已悄然舒展成一片小而厚实的翠叶虽然比旁边的枝叶显得娇嫩却充满了蓬勃的朝气。
他小心翼翼地用软布擦拭着叶片上的浮尘。
陈静茹在书桌前整理画具目光扫过儿子专注的侧影落在被他擦拭得愈发青翠的玉树新叶上。
她没说话只是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妈”杨帆忽然抬起头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下周……下周三您有空吗?” 陈静茹抬眼看他示意他说下去。
“市里新开了个很大的花木市场”杨帆语速有点快眼神带着期待“听说品种特别全有很多少见的多肉和老桩。
您……您要不要去看看?我开车送您去。
”他顿了顿又急忙补充“就当……就当散散心?或者给‘静园小筑’添点新气象?” 这个提议并非临时起意。
杨帆暗中观察了很久发现母亲每次路过花店目光总会在那些形态奇特的多肉上多停留几秒。
他特意查了资料知道那个新市场口碑极好。
他忐忑地等待着这不再是他单方面的“安排”更像是一次小心翼翼的“邀请”。
陈静茹没有立刻回答。
她放下手中的笔洗目光缓缓移向窗外。
初夏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将阳台上的绿植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她看着那盆玉树母株上倔强的新叶再看看旁边那盆郁郁葱葱的新株。
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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