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连夜在烛火下扒拉着泛黄的账册指尖划过 “盐引期货交割” 的墨迹时指甲缝里还沾着算珠上的铜锈。
秦州来的账房先生盯着 “溢价三成” 的记录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 他在算自家主子典田换契的利差却不知那田地里埋着去年冻死的盐工骸骨。
更有三司的小吏揣着空白文书溜到银库后门想趁交割混乱在 “入库细数” 上多添两笔 “损耗”好让远在兴元府的亲戚分一杯羹。
而街角茶肆的阴影里几个穿圆领袍的汉子正用茶沫在桌上画着漕运路线。
“北征粮秣要走汴河 — 黄河 — 御河” 留山羊胡的男人用手指戳着 “陈桥驿” 的位置“这里的仓吏是我表舅只要打点到位每石粮能多报半升‘霉变’运到镇州时咱们的私粮就能混进去。
” 他笑得眼角堆起褶子没看见茶碗里映出的是边关传来的血色。
百万贯这滴从西南榨出的血珠落地便成了引来群狼的诱饵。
汴梁城的坊市间连挑着担子卖胡饼的老汉都在念叨:“听说了吗?枢密院的银库堆不下了要往太府寺挪 —— 那里的守库官是魏王的人呢!” “哐当!哐当!——” 金属撞击声从地底传来沉闷得像巨人用拳头捶打地脉。
枢密院户曹银库原是后唐的冰窖四壁还留着凿冰的凹槽此刻却被火把照得如同熔炉。
三十名赤着臂膀的力夫分成三队每队腰间都系着浸了桐油的麻绳 —— 这是防人私藏的规矩可仍有人趁转身时将枚碎银飞快塞进靴筒被监库官的鞭子抽得龇牙咧嘴。
朱漆木箱被铁钩穿透时发出 “咯吱” 的呻吟。
封条撕开的瞬间第一箱铜钱倾泻而下“哗 ——” 的声浪几乎掀翻屋顶! 那是成千上万贯穿在皮索上的铜钱新铸的 “周元通宝” 带着铜锡的冷光边缘还留着铸造时的飞边;而混在其中的还有不少磨损的 “开元通宝”甚至几枚后蜀的 “广政通宝”—— 这是盐引从西南各地搜刮来的明证每一枚都沾着不同地域的尘土与汗味。
力夫们踩着钱堆往坑里推时铜钱从指缝漏下在金砖上弹起的脆响像无数细碎的哭嚎。
银铤入库的动静更沉。
五十两一锭的官铸银铤码得比人高侧面錾刻的 “永兴军铸” 字样在火光下泛着青幽的光。
两个力夫扛着一锭银铤走过时膝盖压得咯吱响汗水滴在银锭上瞬间凝成小水珠 —— 这银是用秦州茶农的春茶、陇右牧户的战马换来的每两银子里都裹着半分霜雪的寒气。
监库官拿着铁尺敲打银堆“铛铛” 的回声在地窖里荡开惊得梁上的蝙蝠扑棱棱乱飞如同那些被夺走生计的流民。
最深处的三重铁栅门后司吏正用象牙秤称着金叶。
赤金在幽暗里泛着温润的光其中一片刻着 “魏王府制” 的金箔原是符清漪梳妆匣里的饰物此刻却和从阶州茶商处抄来的金珠混在一起。
司吏称完一枚凤冠上的珍珠指尖划过珠面时突然想起那茶商的女儿去年还戴着这凤冠在茶马道上送过货如今却在兴元府的窑子里洗铅华。
三十名甲士举着弩箭守在栅门外甲叶碰撞的轻响是这沉默之地唯一的声息。
“三十一箱铜钱!卸甲字坑!都给老子码齐了!” 监库官的吼声震得火把摇晃他袖口别着的 “枢密院勘合” 令牌边缘被铜钱磨得发亮。
“银三窖!丁字位!轻点放!磕掉边角抠你们眼珠子!” “金叶入丙字号柜!验过王府火漆再锁!” 陈琅背对着这金银铺就的旋涡青袍后襟被穿堂风掀起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里衣。
他的影子投在北境舆图上头颅正对着 “瓦桥关” 的位置。
舆图上用朱笔圈的 “契丹捺钵”狼头的獠牙几乎要咬到 “莫州” 的标注 —— 那里是去年冬天三百名大周骑兵被耶律休哥部全歼的地方尸身至今冻在桑干河的冰层下。
王朴靠在圈椅里粗布棉袍裹着瘦得只剩骨架的身子。
他咳得厉害时胸口起伏得像风箱每声咳嗽都带着铁锈味。
他看着力夫们把银铤往地上扔看着铜钱在坑里堆成小山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快意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淹没。
这钱是好东西能买战马、造甲胄、赈边民;可这钱也是催命符解州盐池的盐工、秦州茶山的茶农、陇右的氐人牧户…… 他们的命就压在这钱堆底下像被砖石埋住的野草。
“陈琅……” 王朴的声音像被水泡透的朽木每一个字都带着潮味。
陈琅转过身火把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纹路。
他眼下的乌青比舆图上的墨线还深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雪地里埋着的钢刀:“枢相。
” 王朴抬起枯瘦的手指向舆图上的狼头:“钱… 到了。
刀… 快不快?”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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